學校食堂擴建後, 早自習的時間從七點一?刻提前到六點五十，都說一?天之計在於晨，江宜中學簡直把這句俗語用到極致, 自習提前的同時，為了保證學生的健康飲食, 早餐更是配上了。

天氣日漸回暖，清晨的暖陽曬在臉上, 格外叫人犯懶。

雲柚的位置早已經從一?組最後一?排換到了二組第?二排, 斜對角就是教室門外。

桌上放著歷史課本，密密麻麻的字和?耳邊綿綿不斷的誦讀聲像是上好的催眠劑，眼皮不斷打架的她只能靠掐大拇指保持清醒。

最重?要的是張新此?刻跟監工似的在講臺上坐著，偶爾還會找一?兩?個人上去談心談未來, 雲柚祈禱不要找上自己, 她就怕說著說著能當場表演一?個站著秒入睡。

下課鈴聲總算響了，換位置之後，符熙瑤坐她前桌，舒雨嘉調到五組，三人一?下課就聚在一?起, 不過最近幾天，舒雨嘉似乎興致不高, 極少串座, 符熙瑤心大沒察覺出什麽。

倒是雲柚經常主?動叫上她。

符熙瑤敲了敲雲柚的桌子，“走，吃飯去，餓死了。”

雲柚肚子咕咕直叫, 提溜一?雙眼望向舒雨嘉的位置，“舒雨嘉, 你好了嗎，去食堂了。”

舒雨嘉不緊不慢地收著課本，偶爾瞟兩?眼她們?，直到聽到雲柚的聲音，動作?才加快，“來了。”

高一?在食堂三樓用餐，一?桌可以坐八人，雖說是班級內部自行拼桌，但每個班級人數不一?，總會出現這個班多?兩?個座位，那個班少兩?個座位的情?況。

於是，隔壁班之間混坐的概率就變大了。

雲柚她們?仨下課挺積極，可中間磨磨蹭蹭去了趟廁所?，到食堂時，2班的位置基本上坐滿了。

就這樣，三人落了單。

符熙瑤一?巴掌拍在認真幹飯的盛朗背上，憤憤不平，“你也?不知道給我們?占個座。”

“你們?也?沒說啊，而且早自習一?下，你們?跑得比我還快，我都沒說讓你們?幫我占。”盛朗咬著筷子回。

他身邊一?個胖胖的男生指了指隔壁那桌，“符熙瑤，那裏還有空位，你們?去那兒坐唄。”

雲柚挽著舒雨嘉的胳膊，歪頭看了看。

的確，剛好剩三個，像給她們?仨量身定做的一?樣。

但對面?坐的那四個人宛如四尊大佛，其中最矚目的那尊大佛對面?還坐著一?位漂亮的小仙女。

“那不是9班的宋昕語嗎？”符熙瑤戳了戳舒雨嘉，“她怎麽在這兒？”

“還能因為什麽，她對面?那位呀，她追周淮讓又不是一?天兩?天的事了。”

“什麽什麽什麽！”雲柚嗅到八卦的氣息，“誰追誰，我怎麽不知道？”

符熙瑤說：“你當然不知道，上學期的事了，而且從開學到現在她都沒來過學校幾次。”

雲柚又多?看了幾眼。

女生從頭發絲到鞋子都在詮釋兩?個字—精致，手邊放著一?排酸奶，邊說邊往周淮讓的餐盤邊推，想讓他收下，再看那尊大佛，伸手給人推回去，不知道說了什麽，女生撇撇嘴，但依舊沒走。

盛朗咬了口包子，“杵這幹嘛，快找地方坐啊，待會兒張新來了又得說你們?。”

“知道了知道了，就你話?多?。”符熙瑤認識隔壁那桌的方開宇，“走吧，我們?過去。”

彭高俊坐在外面?，看到她們?端著餐盤走過來，嘴裏的熱幹面?還沒來得及咽下去，尤其是註意到雲柚時，他慌忙正?正?身子，扯了扯衣領。

舒雨嘉先一?步坐在宋昕語旁邊，符熙瑤跟在後面?，等雲柚準備坐下時，彭高俊瞥了眼對面?的椅子，手舉在半空中，還沒出聲，人一?屁股重?重?地坐了下去。

餐桌跟著抖了三抖。

晃的程度，雲柚差點跌下去。

搞什麽！

她力氣是大，但也?沒大到差點把桌子都掀翻的程度吧。

再說還有四個男生坐鎮，這讓她情?何以堪！

柯旸和?方開宇齊唰唰地一?聲我艹，連忙穩住桌子。

符熙瑤被嚇一?跳：“什麽情?況！”

舒雨嘉也?問，但聲音比平時小了些：“桌子是不是有問題？”

一?桌人全朝著雲柚的方向看過去，宋昕語的視線被舒雨嘉擋住了，後仰著腦袋去瞧。

雲柚張開腿，看看凳子，窘迫地擡頭，又看看他們?，彼時第?一?眼，定在周淮讓身上，額前的細發有幾根戳在他的眼皮上。

沒戴眼鏡的他直勾勾盯人看時，總有種不怒而威的感覺。

難怪沒有跟他接觸過的人都說他難相處。

雲柚扯扯嘴角。

別看我啊。

我也?不知道怎麽回事！

彭高俊喝了口豆漿，拍著胸口，“雲柚，你坐的這個凳子有問題，容易翻。”

食堂的桌椅是一?體?的，一?桌八個位置，左右側各四個，雲柚這張椅子底部的鐵桿松掉了，底盤不穩，如果有人坐這個位置，力氣稍微大點，便會晃動整張桌子。

彭高俊一?開始就吃了這個虧。

雲柚端起餐盤準備走人，“那，那我換個位置吧。”

符熙瑤拉住她，“這都沒空位了，要不你跟我擠擠，反正?我倆都不胖。”

由於1、2班隔得近，有些是隔壁桌，混著坐也?有熟人，別的班就算有空位，隔得遠了，一?桌都是不認識的人，吃飯也?尷尬。

“符熙瑤，你還不如直接把位置讓給她，你不是人緣挺好的嗎，哪個班都有熟人。”方開宇說話?夾槍帶棒。

柯旸看熱鬧不嫌事大，“方開宇，你跟符熙瑤不是青梅竹馬嗎，你讓啊！”

“你們?快閉嘴吧。”符熙瑤白了他們?一?眼。

雲柚半個身子跨了出去，“算了，我再找個位置吧。”

就在他們?“互相謙讓”的時候，周淮讓冷不丁地開口叫了聲宋昕語，女生一?聽，喜笑顏開，趕緊把酸奶推給他，“你肯收了？”

周淮讓的筷子戳在碗裏，朝她身後遞了遞眼神，“你們?班在點人。”

宋昕語遲疑地往後看，9班班主?任確實站在那裏。

眾所?周知，9班班主?任最忌諱學生早戀，要是讓他看到宋昕語在1班這裏跟幾個男生一?起吃飯，估計就要請家長了。

宋昕語這回著急了，沒拿走酸奶，走前不忘丟下一?句記得喝。

沒給周淮讓拒絕的機會。

宋昕語走後，舒雨嘉朝雲柚使了使眼色，示意她坐過來，符熙瑤二話?不說直接搶過她的餐盤，讓舒雨嘉幫忙放過去。

這樣真的好嗎？

怎麽有種盼人走的感覺。

周淮讓仍舊慢條斯理地吃早餐，柯旸戳戳他的手肘，問：“你怎麽知道宋昕語她們?班在點人？”

周淮讓明顯不是很想回答，“猜的。”

柯旸瞥了眼雲柚，似笑非笑地哦了聲，接著拆開桌上的酸奶，熟絡地分發給在座的幾人。

除了周淮讓。

因為一?共只有六杯。

舒雨嘉接了酸奶，將耳邊多?餘的碎發捋到耳後，說了聲謝謝。

符熙瑤因為認識方開宇跟他們?幾個很熟，直言：“這不是宋昕語給周淮讓的嗎？好歹你也?給人收禮物的留一?杯吧。”

方開宇給她吸管，“你想多?了，這不叫收禮物，到時候他會把錢給宋昕語的。”

符熙瑤：“給錢？”

“不知道了吧，我們?讓啊，從來不收別人東西，如果被強塞還不回去，他就當別人幫忙跑腿買的，會把錢還回去的。”柯旸接過話?茬，“所?以酸奶不是宋昕語送的，是他請我們?的，放心喝......唔，唔。”

周淮讓聽不下去了，強行往他嘴裏塞了個包子，“吃都堵不住。”

大家都在笑，雲柚卻想起送牛奶那件事。

還好周淮讓沒給她錢，要不然不知道的以為是她暗戀他。

不對。

他沒給錢，但是給她買了牛奶。

算是禮尚往來了。

雲柚邊想邊用力撕酸奶蓋，她不喜歡用吸管，因為每次喝到最後，吸管都會被她咬爛吸不上來。

酸奶蓋很緊，沒有黏住的邊都被她撕得差不多?，可關鍵地方紋絲不動，雲柚較勁似的撚起只剩下很少一?邊的開口，往反方向使力。

要不是在公眾場合，她可能直接上嘴撕了。

其他人在聊天，只有她專註在撕開酸奶蓋這件事，全身用力到就連劉海都在小幅度晃動。

突然，嘶拉一?聲，開了。

但，跟酸奶打開的嘶拉聲同時響起的還有柯旸爆出的一?聲粗話?，“我艹。”

接著便看到星星點點的酸奶灑在銀灰色的餐桌上，分布不均，格外紮眼。

不止是桌上。

還有。

周淮讓的頭發上，以及，布滿陰霾的臉上。

雲柚心裏咯噔一?下，警鈴大作?。

完了。

周淮讓萬萬沒料到本著看熱鬧的心情?竟然會引火上身。

早知道應該告訴她用吸管算了。

粘膩的乳白色液體?順著鼻尖滑落到餐盤裏，長睫上掛著兩?滴，扇動時還能看到，熟悉濃烈的果味清香撲鼻而來。

再睜眼便看見對面?的女生已經隔著一?張桌子湊過來，一?臉歉意，手足無措地拿著紙，想直接上手幫他擦，卻又發覺不太合適，索性?把紙遞給他，嘴裏不停道歉。

“對不起，對不起，對不起，你快擦一?擦。”

柯旸為避免被波及，人躲開，半靠著方開宇，笑得差點斷氣，“雲柚，你真厲害啊。”

雲柚大氣不敢出，這種荒唐事不是第?一?次做了。

上回潑了他豆漿，現在又撒了他一?臉酸奶。

盡管她都不是故意的。

整個食堂鬧哄哄的，因為是第?一?天集中用餐，各班班主?任陸陸續續都來了，程立走近便看到他的兩?個課代表狼狽模樣，一?個臉上頭發上全是白點，一?個面?色慌張地給人遞紙。

彭高俊還在笑，他率先看見程立，“程老師。”

程立點點頭，問：“怎麽回事？”

柯旸被方開宇推起來，忍著笑，捏著筷子往方開宇那側靠，低頭跟他嘀咕：“老程後院起火咯。”

聲音不大不小，在座的幾人都聽到了，統統埋著腦袋偷笑。

“啊，程老師，我不小心把酸奶潑到他身上了。”雲柚遞紙的手懸在半空中，不知是收回還是保持，解釋的空檔，手中的紙被周淮讓抽走，再看那人，正?默不作?聲地擦著臉上的酸奶汙漬。

“小心點，對了，待會兒吃完飯，你們?倆來我辦公室拿下卷子。”

雲柚點頭：“好。”

程立：“周淮讓。”

周淮讓以為程立覺得他沒聽見，將擦完的紙放在一?邊，回：“知道了。”

結果卻看見程立伸出手指了指他，“頭發上。”

周淮讓聞言，眉心忽地蹙起，抿起唇，目光漸漸移到雲柚臉上，這時候，她的反應比誰都快，趕緊拿紙給他。

雲柚說話?都沒有底氣，“擦，擦擦吧。”

程立說完就走了。

然後，一?秒，兩?秒，三秒......
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。”

“你看到老程的表情?沒，我真想給他拍下來。”

“頭，發。”柯旸邊學變笑。

幾人憋笑都快憋出內傷，其中彭高俊最是誇張，一?邊笑一?邊捶桌，方開宇提醒他省著點力，免得把桌子掀翻了。

飯後，雲柚先去了辦公室，沒有跟周淮讓一?起，本以為只是拿試卷，哪知道程立就這次月考的英語成績跟她來了場談心會。

辦公桌上，雲柚的英語試卷攤開放在上面?，分數旁邊用紅筆勾勒出的兩?位數字十分明顯，程立嘶了聲，手指在那上面?點了點，說：“雲柚，你剛轉學過來，最近是不是在學習上有什麽困難？”

她的英語成績從來沒有下過一?百，而這次月考卻剛剛擦過及格線，確實不是她平時的水平。

雲柚絞著手指搖搖頭。

“雖然這次只是月考，但老師還是希望你能把每次考試都當成高考一?樣對待，不過考試偶爾失利也?很正?常，我看了你的試卷，這次主?要是聽力和?閱讀丟的分多?，如果條件允許的話?，每天除了晚自習前的聽力訓練，平時你也?要多?練習聽力，再然後就是多?積累詞匯，擴大詞匯量，閱讀這方面?很重?要，知 道嗎？”

“知道了，謝謝老師。”

“嗯，一?次考試而已，下次努力。”

沒一?會兒，周淮讓敲門進來了，他額前的細發沾上了水，尤其是剛剛被酸奶黏上的那縷。

難怪沒有跟她一?起來。

程立從桌上拿了一?大疊試卷給他，最上面?那張名字寫著周淮讓，剛好被雲柚看到了。

鮮紅的三位數，想不註意都難。

期中考試時他還比雲柚低，可最近幾次，分數差愈來愈小，這回直接反超。雲柚抱緊試卷，藏好自己的那張，聽到程立讓周淮讓好好學，給他爭點氣。

那人漫不經心地應著，雲柚心裏更是五味雜陳。

她從來沒有這種感覺。

哪怕以前身邊有三個學霸，怎麽都學不過的時候，她都沒像今天這樣生平第?一?次深深體?會到挫敗感。

即便表現得不在意，可當挑燈夜讀後換來的是一?次比一?次差的成績時，她甚至在想努力就一?定會有收獲嗎？

假如她沒有努力，或許就不會有期待，考好了當作?是運氣，即便考差，她也?能心安理得地告訴自己這是沒有好好學習的後果。

這種努力之後依舊無法改變的無力感，她很討厭。

別人都在進步，只有她越學越退步。

與其這樣，倒不如一?開始什麽都不幹。

可要是真的什麽都不做，也?許會比現在還要糟。

就好比班上的同學，雖然嘴上說要躺平，可為方便隨時背誦寫好的便利貼，校外一?節接一?節的補習，試卷發下後一?瞬即逝的期待無一?不是他們?努力過的痕跡，但結果卻也?只是維持現狀。

僅僅因為付出與收獲不成正?比，他們?才竭力隱藏，故作?輕松，不想讓人看了笑話?。

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，相比努力，不費吹灰之力地獲得倒成了一?件值得一?提的事。

在這樣的環境下，就連以前費時費力辛苦解出一?道數學綜合題都要大肆宣揚的雲柚也?漸漸被潛移默化。

不過，情?緒來得快去得也?快。

出了辦公室，雲柚對學習的擔心分分鐘切換成對周淮讓的關心。

“對不起啊，我剛剛真不是故意的。”

周淮讓：“嗯，沒事。”

“哦。”

1班的英語試卷被周淮讓一?只手捏著垂在腿側，雲柚低頭時正?好看得到。

所?以，他究竟是怎麽做到下課看漫畫考試還能不斷進步的。

難不成跟其他人一?樣都是人前灑脫人後用功？

可周淮讓不像是一?個會被旁人言語左右的人。

雲柚開始好奇他不在學校時都在做什麽，思忖片刻，想到一?個試探他的好辦法，於是說：“我跟南星約好這周放假去圖書?館學習，要一?起嗎？”

周淮讓看她半響，硬硬吐出兩?個字。

“不要。”

不帶一?絲猶豫，拒絕得過於幹脆。

雲柚喪氣，“哦。”

怎麽回事。

搞得像是跟他告白被拒似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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